天天觀熱點：《周易》釋辭｜《周易》里的“大人”是指什么人
《周易》釋辭
《乾》卦九二爻的爻辭“見龍在田，利見大人”，這里的“大人”該如何理解？
《釋文》解釋“大人”說：“王肅云：圣人在位之目。”孔穎達《正義》說：“‘利見大人’，以人事托之，言龍見在田之時，猶似圣人久潛稍出，雖非君位而有君德，故天下眾庶利見九二之‘大人’。”都把“大人”解釋成圣人。
【資料圖】
“圣人”，我們一般認為是指品德高尚、智慧高超的人。但在先秦時期，“圣人”不但指智慧、品德，還包括身份地位在內(nèi)?！奥}”字，上左有“耳”以表聞道，通達天地之正理；上右有“口”表以宣揚道理，教化大眾；下邊的“王”代表統(tǒng)率萬物為王之德，德行遍處施行。所以，“圣人”是指有品德、有智慧的王者，即如孔子在《論語》里多次稱頌的堯、舜等。比如《論語·雍也》里，子貢問：“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孔子回答說：“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能“博施于民而能濟眾”的就是圣人，能“博施于民而能濟眾”的，當然只有王者。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孟子·滕文公下》：“堯舜既沒，圣人之道衰?！薄抖Y記·大傳》：“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薄俄n非子·外儲說右下》：“是以圣人不親細民，明主不躬小事?！?
來知德《集注》說：“大人者，大德之人也。”又說：“‘利見大人’者，利見九五之君以行其道也?！毕葟娬{(diào)德，有強調(diào)“九五之君”的位（諸多《易》家成五爻為“君位”，其實正是對應(yīng)人間的君王的），“大人”這種有德有位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周易》卦爻辭里沒有出現(xiàn)“圣人”一詞，“大人”和“王”多次出現(xiàn)。那么，《周易》里的“大人”就是指“圣人”嗎？
現(xiàn)代《易》家里，金景芳、呂紹剛《周易全解》也是這樣認為的：“《易》中大人皆指德位兼具的人。九二雖非君位而有君德，而且乾卦不像別的卦那樣，往往一爻取一象，一爻代表一人；乾卦諸爻共一象，從潛龍到亢龍，都是那一條龍。它們代表的人也是一個，從‘勿用’到‘有悔’，都是一個人在不同時間里的不同境遇和表現(xiàn)。這龍是高貴的動物，這人不是凡人，現(xiàn)在又居中，所以稱大人。這位有大德的大人既已出世，其恩惠必將澤及天下，天下人都高興見到它，故曰‘利見大人’。”
“德位兼具的人”，“恩惠必將澤及天下”，自然就是“圣人”了。
《文言》里說得更加夸張：“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于人乎，況于鬼神乎。”
但《論語·季氏》里孔子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孔子把“大人”和“圣人”并列，顯然不認為“大人”就是“圣人”。
有人認為“大人”是單指道德而言的，比如黃壽祺、張善文《譯注》說：“大人：一般有兩種含義：其一，指有道德有作為的人；其二，指有道德并居于高位的人。這里指第一義?！?/p>
“大人”當然也可以單以道德而言的，比如趙岐注《孟子·盡心上》說：“大人，大丈夫不為利害動移者也；正己物正，象天不可言而萬物化成也?！钡鄷r候還是要強調(diào)地位的，比如《禮記·禮運》“大人世及以為禮”一句，鄭玄注解說：“大人謂諸侯?！倍蓬A(yù)注《左傳·昭公十八年》也說：“大人，在位者。”
我認為，和“君子”一詞一樣，“大人”最初也是單指地位而言的，后來逐漸被賦予了道德含義，在《周易》成書年代（具體時間此處不論，但肯定早于《論語》、《左傳》、《孟子》等典籍），“大人”應(yīng)該更側(cè)重于指地位。
但“大人”又不同于道德最好、地位最高的“圣人”，那么，自然就是次于“圣人”的在位者，也就是各個等級的王公貴族了。
李鏡池《周易通義》說：“《易》的大人，泛指貴族?！敝苷窀Α蹲g注》也認為“大人”指貴族。
陳鼓應(yīng)、趙建偉《今注今譯》則說：“‘利見大人’即見大人有利?！笕恕q后世算命先生所謂的‘貴人’（《蹇》卦上六《小象》‘利見大人，以從貴也’，即以貴人釋大人）?！姶笕恕诮?jīng)文中屢見，皆是得貴人相助之義?！庇终f：“《史記·龜策列傳》：‘見貴人吉不吉，吉，足開首仰，身正。’此‘貴人’正是‘利見大人’的‘大人’。”
說“大人”為“貴人”本也不錯，因為“貴人”是指顯貴之人，也就是王公貴族，比如《穀梁傳·襄公二十九年》：“賤人，非所貴也；貴人，非所刑也；刑人，非所近也。”《史記·汲鄭列傳》：“弘為丞相，乃言上曰：‘右內(nèi)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為右內(nèi)史?！?但這和后世算命先生所說的“貴人”可不一樣。
還有，這里“利見”的“大人”，是指九二爻自身（即占者）呢，還是指他人（即王公貴族）？
如果是前者，這里的“見”就是現(xiàn)身、出現(xiàn)的意思；如果是后者，這里的“見”就是拜見、謁見的意思。
孔穎達《正義》認為是前者，說“故天下眾庶利見九二之‘大人’”，是天下眾庶利于見自己這個“大人”。尚秉和《周易尚氏學》說：“利見者，言大人宜于此時出見也?！?/p>
來知德《集注》說：“‘利見大人’者，利見九五之君以行其道也。如仕進則利見君，如雜占則即今占卜利見貴人之類?！笔琴澇珊笠环N說法的，鄭玄等人也認為是“利見九五之大人”。廖名春《
拋開“當位”、“居中”、“有應(yīng)”、“無應(yīng)”等問題不談，單從字面意思來理解，我是贊成后一種說法的?！吨芤住防镉泻芏唷袄衬场钡脑?，都是以該爻為主體來說的，也就是針對問卦者來說的，若這個“大人”就是自身，“見”是出現(xiàn)的意思，依照古文語言簡潔的習慣，多半會只說“利見”。后面既加“大人”一詞，這個“大人”就不應(yīng)該是主語本身。
“《周易》釋辭”系列文章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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