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虹】共享詛咒(1)(2)
Vol1.Blood on my name 血染吾名
青灰色的壓抑天空下聚集著厚重的烏云,烈日被無情地攔在高天之外,殘存的幾縷陽光艱難穿透云層,卻照不亮昏暗的天空,甚至分不清白晝與黑夜。
粗糲的砂石地面卷著旋風(fēng),裹挾起細(xì)碎石子向虹夏襲來,她下意識裹緊衣服,拉高領(lǐng)口遮住面頰,可依舊通體發(fā)寒。
【資料圖】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知道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好像只是一瞬間的恍惚,就被拖入這樣的場景——
——荒僻崢嶸的孤山與斷崖矗立在大地上,仿佛是接連大地與天空的塔,刀劈斧砍般的山峰如利劍直插如云,虹夏抬眼望去,只能在厚密云層間恍惚窺見無窮高遠(yuǎn)的山巔。
“這應(yīng)該……是做夢吧?”
虹夏用力地揉了揉眼,難以置信眼前的場景,可身體傳來的反饋卻是如此真實,叫她不敢確信此處真是幻夢。
可是,若非幻夢又是何物呢?她用手掌抵著粗糲的山巖,亙古前就矗立于此的巨物緘默冷淡,叩打上去更似是冰冷的鑄鐵。
虹夏望著山巔怔怔出神,隱約可見山巔上有人影晃動,一個粉色的輪廓自山巔一躍而下,呼嘯間直墜地面,如一道山頂降落的雷霆。
砰。
扎眼的粉色物體落地,激蕩起漫天塵土。虹夏心中一顫,匆忙跑過去想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邁出腳步的一瞬間,便有炸雷響起。
猙獰雷蛇撕破天空,穿透深黑壓抑的云層,筆直地落向地面,虹夏正欲邁步向前看個究竟,可自己卻像是一位不受歡迎的惡客,被這個世界拋棄。
明明是向前邁步,身遭的一切卻在離自己遠(yuǎn)去,飛快地向著前方奔跑。漫天黃沙與近乎連接天地的巨峰都在消散,回歸一片純白的虛無。
在意識到這點時,虹夏就已經(jīng)無法抑制地飛奔起來,不是向后,而是向前。她拼命邁動雙腿,擺動雙臂,要讓自己奔跑的速度快一點、再快一點,要超過眼前事物消散的速度。
有轟鳴的巨雷刺破這荒蕪的寂靜,借助剎那電光,虹夏終于窺見那粉色身影的面容,恰如其內(nèi)心最糟糕的預(yù)感。
是后藤一里。
虹夏睜開眼,看見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是夢啊……”
她用力搓了搓臉頰,伸腳鉆出被子,摸索著放在床邊的拖鞋。雙腳踩進(jìn)毛茸茸的拖鞋里,虹夏撐起上半身,攏著睡亂的黃色長發(fā)慢慢整理,抬眼看了墻上的掛鐘。
早上八點三十分,離她們約好合練的時間還有大半個小時。虹夏伸了伸睡得發(fā)軟的身體,踱步到窗前捏著窗簾的抽拉繩。
『窗外不會看見小波奇吧?』她的腦海里沒頭沒腦地冒出這樣的想法,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答案當(dāng)然是否定的,虹夏拉開窗簾,只有越過窗外掉光葉子的老樹的陽光,溫暖和煦,既不耀眼,也不會過于黯淡。就天氣來說,是冬日里一個明亮溫暖的上午。
沒有崢嶸的山峰,也沒有荒蕪的大地,此時小波奇應(yīng)該正在過來這邊的電車上,享受著她自選的超長沙丁魚罐頭體驗之旅。
沐浴在這樣的陽光下,虹夏很快完成了洗漱,拿起紅底白波點的緞帶穿過衛(wèi)衣的兜帽當(dāng)做帽繩。那場噩夢像是虹夏經(jīng)歷過的許多場噩夢,被她拋棄在腦后,靜靜融化在冬日暖陽里。
整裝完畢后,虹夏先是看到了早早就在STARRY里等待著的涼,準(zhǔn)確來說,是被涼逮到了——
——離營業(yè)時間還早,STARRY只有前臺留著必要的燈光,涼就在陰暗的角落里,等著虹夏走下來,用常年冰涼的雙手貼上她的后頸。
早就習(xí)慣了被涼捉弄,虹夏以一記手刀叩在涼的頭頂代替問好,拿著姐姐留下的鑰匙打開練習(xí)室的門。
只是沒過多久,喜多和一里就結(jié)伴上門,喜多說在附近的街道遇見了剛下電車的一里,便拉著她一起過來了,一里則點頭稱是,把事情的描述權(quán)全部交托給喜多。
見到二人時,虹夏好像徹底松了口氣,最后一顆疑慮的泡泡被輕輕戳破,在昏暗的演播廳內(nèi)留下微不可查的“啵”一聲,她像往常那樣笑著與喜多和一里問好,搭著她們的肩膀回到練習(xí)室。
練習(xí)室內(nèi)的樂器們依照正式演出時擺放,涼和一里分別站在喜多兩側(cè),虹夏則處于最后方,是能夠總覽全局的位置。
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四人彼此間交換眼神,由虹夏的四下鼓槌對擊作為開始的信號,余下三人很快跟進(jìn)。
『小波奇的技術(shù)……與其說是技術(shù),倒不如說是對新曲子的熟練程度真的進(jìn)展好快啊,她每晚都在加練嗎?』
在間奏的空隙里,虹夏側(cè)耳聽著主音吉他的聲音——雖然一里在團隊中的實力發(fā)揮比起高中時期已經(jīng)有了很大進(jìn)展,但比起個人演奏的吉他英雄來說仍舊有所欠缺。不如說,正是吉他英雄仍處于每日都在成長的進(jìn)化期,作為結(jié)束樂隊主音吉他手的小波奇融入團隊的表現(xiàn)才遜于自己的solo。
近日排練的都是新曲子,在虹夏看來,一里有著比起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三人有著相當(dāng)突出的熟稔,近乎在引領(lǐng)著節(jié)奏飛跑,卻沒有和團隊脫節(jié)。
『真不愧是吉他英雄啊,小波奇真的好厲害。』
虹夏在心底稱贊著,手中不停歇地加入合奏,鼓與主音吉他仿佛接力般交替上場,此時她已經(jīng)將全部精力集中在演奏中,渾然不覺一里如釋重負(fù),深深松了口氣。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到此就休息吧!”
虹夏看了看已經(jīng)發(fā)黑的天色,率先開口叫停。涼則用行動表示同意,摘下貝斯立在琴架上,看著兩位前輩都做出表率,喜多和一里也同樣放松下來,摘下吉他舒展發(fā)沉發(fā)酸的肩膀。
“來,請大家喝飲料?!焙缦膹谋淅锬贸鏊钠壳煽肆εD?,依次發(fā)給大家。冰涼順滑的褐色液體滑入喉嚨,便洗掉了一天的疲憊,恰到好處的糖分喚醒大腦,讓虹夏愜意地瞇起眼。
片刻休息后,喜多和一里就提出告辭,虹夏送二人到LiveHouse門口,揮手告別,涼則一臉理所當(dāng)然地站在虹夏同側(cè),跟隨著虹夏出去又回來。
“涼你不回家嗎?”
在虹夏故作壓迫的眼神中,涼不自然地望著一旁的臺階,藍(lán)色發(fā)頂上不存在的耳朵抖了抖,雙手合十,擺出一副虹夏每次都難以拒絕的可憐表情:
“拜托了虹夏,我剛剛買了新的貝斯沒錢吃飯,最近天氣太……”
“天氣太冷連草根都凍得找不到一根,你要餓死了?”
虹夏不由自主地脫口接過涼的話,二人同時怔住。在莫名冷場的氣氛里,還是涼率先打破尷尬。哂笑道:“看來下次我要找個新的借口了啊,誒嘿?!?/p>
涼毫無負(fù)擔(dān)地用一張帥氣臉龐做出鬼臉,被虹夏用一記手刀叩在頭頂。
“話說回來,虹夏你是真的猜到我要說的話了嗎?”涼問。
“不……”虹夏不自然地摸了摸柔順的側(cè)馬尾,邊思索邊緩慢開口,“只是感覺你可能會這么說,就忍不住先說出來了?!?/p>
“嘛,畢竟涼你也總用這個借口不是嗎?”與其說虹夏在解釋,不如說下意識地更想跳過這個話題,向毫無自覺的蹭飯鬼征求意見,“涼有什么想吃的嗎?”
“咖喱吧。”??? “咖喱?”
又是異口同聲的話語響起。
Vol2. Have a nice day 一日歡樂
一里靜靜縮在壁櫥里,懷抱著沒接音響的黑琴輕輕撥弄,發(fā)出一串微弱的清音。她閉著眼,雙手按下和弦,擺動撥片,伴隨著重復(fù)過無數(shù)次的旋律輕聲哼唱。
一段彈奏結(jié)束,一里睜開眼,透過粉色劉海能看清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距離午夜零點只有半分鐘了。
再過半分鐘,她今日所作的一切都會像灰姑娘的衣裝一樣準(zhǔn)時消散,而她將會無法抵抗地睡去,多少濃咖啡也救不了她。
就在一里依舊執(zhí)著于練琴的時間,三根長短不一的指針悄然重合,無形的雙手合攏一里的眼皮,她沉沉睡去。
一里做了一個夢,夢見她站在山巔。她踏著堅實粗糲的山石,距離懸崖下的厚重黑云僅僅一步之遙。
在這片連云層都被拋開的孤峰上,這片只有她自己站立著的孤峰上,有一只手無情地推搡她的肩膀。
刺耳的風(fēng)聲占據(jù)她的聽覺,呼嘯的風(fēng)堵住她的嘴巴,眼前的無數(shù)景色在向后飛奔,只有那片仿佛在亙古前就是荒蕪的大地不斷擴大,自微小的黃色斑點擴大成一片,最終和她相擁。
砰。一里墜地前,恍惚看見了另一個黃色身影。
『我記得明明在練琴來著,居然一不小心睡著了嗎……』
一里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頸椎似乎離家出走了,只有一顆社恐腦袋飄在身體上。她狼狽地拉開壁櫥門,四肢并用地從中鉆了出來,擺成個大字癱在地板上,變成后藤一灘。
自暴自棄地躺了半晌,她才感覺脖頸漸漸回復(fù)了知覺,掙扎著抬起頭望向墻上掛鐘,清晨的陽光遠(yuǎn)不如午間明艷,卻依舊在窗簾的縫隙間刺破一室昏暗,一里看清指針的位置,是接近七點。
『今天約好了和小虹夏她們合練,我可不能遲到!』
一里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振作,一鼓作氣從地板上爬起來,換好一身粉色運動裝,沖下樓去洗漱。
走入電車站時還是青灰色的天空,在走出時便迎來了漫天晨曦,下北澤的蘇醒要來得更早些,吸引著更多澎湃激昂的異色靈魂們聚集,譜寫出新的曲目。
“喂——小一里!”
身后傳來了熟悉的清甜女聲,一里回頭,人群中相當(dāng)引人注目的火紅長發(fā)女孩,同樣背負(fù)著碩大的琴包,對她露出笑容。
“啊,小喜多早上好。”
一里不太熟練地分過一眾趕電車的人流,回身去與喜多匯合,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喜多牽過手掌,塞進(jìn)來一個紙質(zhì)包裝盒。
“就知道小一里肯定趕時間沒空吃早餐,喏,特意為你帶的巧克力牛奶?!?/p>
喜多得意地擠了下左眼,熟練地走到一里身邊挽起她的手臂,雖是同行,卻用稍快的步伐領(lǐng)先一里半步,為這位不善交際,準(zhǔn)確來說,是在人氣旺盛的地方都會融化的幽靈系好便宜開路。
“啊,謝謝……”一里挽著喜多的手臂,跟隨友人的節(jié)奏穿街過巷,不忘抽空旋開巧克力牛奶的蓋子,咕嘟咕嘟灌了幾口。
甜到發(fā)膩的液體流入喉中,過量糖分刺激大腦,讓一里精神一振。她透過劉??聪捕嗟膫?cè)臉,少女裹著厚重的棉服,紅發(fā)在風(fēng)中恣意飛舞,察覺到她的視線時便投來和煦的笑容:“怎么了小一里?”
“啊,沒事,只是覺得很多時候,有勞小喜多你照顧了……”一里念著,肩膀與對側(cè)走來的路人即將撞在一起。
她下意識地拉著喜多往另一側(cè)邁步,在喜多驚愕的注視下與路人擦肩而過,等到對方反應(yīng)過來時趕忙道歉,二人平安無事。
喜多的驚訝很快變?yōu)榕宸?,善意地開著一里的玩笑:“瞧吧,多虧小一里反應(yīng)這么及時,我也受小一里照顧啦,咱們平手?!?/p>
『依照小一里的個性,她應(yīng)該會說著諸如“我反應(yīng)很快速嗎,沒有啦……”一類自謙但是完全忍不住飄飄然的話,露出一個渾然不覺有多么好看的笑容,小一里的臉真的好好看……』
喜多偷眼觀察一里的反應(yīng),卻見一里少見的面色凝重,仔細(xì)端詳手里的紙質(zhì)包裝。甜后微酸的回味在口腔里擴散,一里感覺這樣的味道異常熟悉,卻不想將其歸結(jié)于常見的高糖飲料的共性——
——她一定在哪里喝到過類似的飲料。
電車站到STARRY的路程并不算遙遠(yuǎn),尤其是在與樂隊成員幾年的奔波間早已輕車熟路。一里只是稍微分神去回憶和思考,再反應(yīng)過來時就已經(jīng)站在STARRY門口陰暗的長樓梯面前。
『應(yīng)該是我搞錯了吧……』
LiveHouse里,虹夏和涼已經(jīng)做好了練習(xí)前的準(zhǔn)備,一里站在自己習(xí)慣的左側(cè)位,效果器放在自己抬腳可觸的位置,雙手在琴弦上慢悠悠地爬動,做著合練前的熱身運動。
以虹夏的四下鼓槌對擊作為開始的訊號,純白奪目的貝斯在涼手中構(gòu)筑起厚實的音墻,一里雙手揮舞,包裹在粉色運動服下的嬌弱肉身反應(yīng)甚至超過了一里本人的意志,在進(jìn)入演奏狀態(tài)的一刻便開始狂奔。
轉(zhuǎn)換和弦、揉弦、掃撥,來不及大腦中升起手下和弦的名字,指尖已經(jīng)精準(zhǔn)又快速地按下琴弦,像是一柄刺破皮囊,分割血肉的手術(shù)刀。
在貝斯低沉弦聲所積累的音墻中,主音吉他放肆地穿梭在鼓手穩(wěn)定的節(jié)拍與主唱和配合間,恍若在山巔,在懸崖上傲慢地起舞,將身遭的險境視作她吉他英雄的舞臺,毫不客氣地統(tǒng)領(lǐng)著節(jié)奏一路轟鳴直上。
不敢停下,同樣也不舍得停下,肌肉記憶帶來的忠實反饋讓她確信這份熟稔是真實非虛地出自她之手,并非有外來的靈魂闖入這一孤僻的軀殼。
這首歌從自己和涼合作完成創(chuàng)作之后不過才一周有余,可這份信手拈來又駕輕就熟的瀟灑卻好似經(jīng)歷了幾十天不間斷的演奏,連每一次停頓、每一次融入的時機都恰到好處,甚至由于自己過分的熟悉與隊伍里的其他三人有隱隱脫節(jié)的趨勢。
直到虹夏宣布練習(xí)結(jié)束,一里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從身體拖著意識跑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
看看時間,已經(jīng)快傍晚了。虹夏叫停合練,涼則積極響應(yīng),率先摘下琴放在琴架上。一里活動雙手十指,手掌在長時間的運動中通紅發(fā)熱,按著和弦的左手指尖微痛。
“小波奇今天辛苦了哦?!?/p>
虹夏笑盈盈地拿星歌冰箱里的飲料來請客,一里看了看手里冰涼的飲料,是巧克力牛奶。
『說起來巧克力牛奶,小喜多早上也給了我類似的飲料啊。難不成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從這里來的?』
一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飲料,紙質(zhì)包裝盒散發(fā)著怡人的冷氣,在雙掌間擴散出愜意的冰涼。這個想法突兀又怪異,連自己都覺得荒誕,很快就被她拋之腦后。
休息過一會,算算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想了想還要趕晚上的電車回家吃飯,一里率先提出告辭,她看了看收拾東西準(zhǔn)備與自己同行的喜多,和笑容溫和地向自己告別的虹夏,最終把目光落在無所事事的涼身上。
『涼她等下會站在虹夏身邊一起向我們告別吧?!?/p>
一里腦子里再次升起這樣的想法,而事實是這個猜測很快得以印證。
涼站在虹夏身旁,叼著不知從哪撿來的草莖銜在嘴里,擺出一副主人的樣子和一里喜多告別,不緊不慢地又晃回屋子里。
『就算涼和虹夏總是待在一起,我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想法也太過未卜先知了吧?』一里想著自己看過的輕小說和漫畫的場景胡思亂想,『難不成在我成年后,我是預(yù)言者的天賦終于覺醒了?!』
一里想著自己都不會信的腦洞,在歸途的電車上晃來晃去。濁紅色的夕陽潛入厚重的云層里,帶走了最后一絲光亮,塵世的燈光接替照明。
『今天我的演奏真是超帥氣啊,這樣一來就可以讓結(jié)束樂隊出名了吧。』
一里將頭抵在車窗上昏昏欲睡,露出毫無防備的笑臉,似是一個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