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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有聲!人們排長隊獻花,送她最后一程

中新網北京12月1日電 荷花還會再開,但南開園里的迦陵學舍等不回主人了。

11月30日上午,葉嘉瑩先生的遺體告別儀式在天津市第一殯儀館舉行。排隊送別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從步履蹣跚的老者到年輕的學子,五湖四海、不同代際的人帶著各自的境遇絡繹而來,追憶葉嘉瑩的時候,卻擁有相同的淚水。

人們依次將手中用紫色絲袋包好的蓮子,輕輕放在葉先生身側。紫色與蓮子,都是她生前的所愛。

躺在紫色雛菊和白色百合中的她面容安詳,一朵“蓮花”在身上盛開。紅玫瑰組成的心形正對著遺照上溫柔純粹的葉嘉瑩。

葉落有聲,詩心不死。大家用詩與淚,送別詩詞的女兒。

資料圖:11月25日,師生來到天津南開大學葉嘉瑩先生靈堂鞠躬致敬,追思吊唁。中新社記者 佟郁 攝

迦陵學舍再無故人

許多人是自發(fā)前來送別的。

“是她帶我享受了詩詞之美。雖然她一直不知道有我這個學生,但我一直認她是我的老師。”在南京工作的王炳洪帶了一本葉先生的書,一早坐火車到天津送別。

這些日子,許多中外高校、協(xié)會和學者、學生發(fā)來感人至深的唁電、唁函。

“請問,迦陵學舍怎么走?”這是最近在南開園中常常聽到的問句。

校內外、海內外的人們在迦陵學舍前排著長隊獻花,幾乎每束鮮花都伴有一首詩作。這里匯聚著無盡的哀悼和惜別,人們用詩的方式追憶葉先生。

資料圖:11月25日,天津南開大學,師生自發(fā)前來將一束束鮮花擺放在迦陵學舍門前,送別葉嘉瑩先生。中新社記者 佟郁 攝

“滿漢雙文”非遺項目傳承人、南開大學校友佟振海曾得到葉嘉瑩的許多幫助,他將挽聯上的詩句用滿漢雙文謄寫好,敬獻靈前:“先生對我的囑托我會一直記得。努力把非遺文化傳承好,就是告慰先生的在天之靈。”

北京林業(yè)大學的閻景娟教授是南開大學中文系1981級學生,曾在四十年前當面聆聽葉嘉瑩課程。沒能趕赴送別,她以一篇長長的悼文,說出自己的理解和懷念:“詩意的生活就是人的存在本質。有人說她是詩詞的女兒,而我要說,葉先生活出了詩詞的本體論意義。”

南開大學許多學院都重播了《掬水月在手》。這部文學紀錄片的拍攝者、臺灣著名導演陳傳興在得知葉先生離世后,買了最早的航班從臺灣趕來。

“通過3年的拍攝,我們不斷地接近葉先生,像是看到一朵花的盛開。”

資料圖:2016年12月15日,葉嘉瑩在南開大學“葉氏駝庵獎學金”頒獎典禮。中新社記者 張道正 攝

最后的課時

最后的時光里,葉嘉瑩一直有一種對生命有限的緊迫感。

作為嫡傳弟子,南開大學中華詩教與古典文化研究所副所長張靜20多年來一直伴在葉嘉瑩身邊,直至最后時刻。

“發(fā)現什么好學生了嗎?”“有誰寫出什么好詩詞了嗎?”這是葉先生在病床上問張靜最多的問題。

張靜說,病床上的她,哪怕勉力支撐,也要親自審校在《新華每日電訊》上連載的詩歌講稿,“字號到后來越放越大,可她看起來實在吃力,就讓照顧她的護工念。護工斷句不對的地方,她會等氣力好些時,認真地給護工講解。”

葉先生最后的課時,給了護工。護工說,她有幸上了許多堂寶貴的課。

“我的蓮花總會凋落,我要把蓮子留下來。”這是葉嘉瑩生前常說的話。

“中國古典詩詞的殿堂是她引我進入的。”和臺灣著名作家白先勇一樣,許多人都是隨著葉嘉瑩的腳步,走進了詩詞的世界。

“葉先生留下了2000多盤授課錄音帶、200多盤錄像帶和300多盤光碟,以及大量文字稿。我們會不斷修復、整理,將先生的精神遺產弘揚好。”南開大學文學院院長李錫龍說。

大約十多年前,葉嘉瑩在“初識南開”講座中因為高血壓而無法講授。四個月后,在文學院組織的新年聯歡會上,她為大家補上了這一課。始終筆挺的身姿和她身后那把未曾落座的椅子,給在場的每個南開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天,同學們還表演了街舞、說唱等節(jié)目,九十歲高齡的葉先生還向工作人員要來熒光棒,和大家一起開心地揮舞。

近80年的教學生涯,她既給大學生講課,也給幼兒園孩子教詩,帶中國學生領略詩人的生命心魂,也將詩詞之美傳播到國外課堂,被哈佛大學、耶魯大學等國內外多所知名高校邀聘為客座教授及訪問教授。

“我所做的不是為了個人的追求。”葉嘉瑩說,古典詩詞是傳統(tǒng)文化瑰寶,“我不盡到傳承的責任,上對不起古人,后對不起來者”。

她了解古典詩詞的價值,終生致力于傳承中華古典詩詞文化,曾捐出一半退休金——約10萬美元設立“駝庵獎學金”和“永言學術基金”獎掖后學。

后來,葉嘉瑩將歷年稿酬及出售北京、天津房產的收入計1857萬元捐贈給南開大學設立迦陵基金,推動詩詞教育,又于2019年再次向迦陵基金捐贈1711萬元。

許多人驚訝她的慷慨。葉嘉瑩淡然回應道:“我從來不為自己的得失利害而煩惱。我內心有理想、有持守。這樣我就活得內心很平安,也很快樂。”

資料圖:2018年6月24日,南開大學迦陵學舍開放日,葉嘉瑩與社會各界人士賞荷談詩。中新社記者 張道正 攝

“白晝談詩夜講詞,諸生與我共成癡”

百年人生,葉嘉瑩見證了國家從離亂到興盛的巨變,經歷了去國懷鄉(xiāng)、中年喪女的苦痛,曾經輾轉海外,最終落葉歸根。

那些飄零困頓的時光里,她始終保持向上、往前、尋美的達觀。無論是日常還是接受采訪,都很少主動向旁人聊起自己曾經經受過的坎坷。

“她富有真心與童心。”南開大學原常務副校長陳洪說,葉先生曾喚一群人浩浩蕩蕩去南開大學校園中賞月,還集齊五位屬鼠的師生拍了一張“五鼠照”。

“先生興趣廣泛,從文化到歷史,從政治、經濟到物理,“她絕不是‘小閣樓上的人’。”

往日歲月種種,都腌漬在“弱德之美”四字當中。

這是葉嘉瑩自創(chuàng)的概念:“弱德不是弱者,弱者只趴在那里挨打。弱德就是你承受,你堅持,你還要有你自己的一種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這種品格才是弱德。”

著名作家王蒙曾經說過,葉嘉瑩先生是中華詩學的代表,是以中華文化作為一生之本的人。她非常純正,她的立人之本就是中華詩詞文化。

對很多中國人來說,吟詩甚至要早于識字。葉先生說:“詩,讓我們的心靈不死。”

“蓮實有心應不死,人生易老夢偏癡,千春猶待發(fā)華滋。”

送別葉嘉瑩,以詩歌,以吟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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